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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 年,來個這個部隊已經快一年了,但是因為兵力補給的落差,我仍然是菜鳥。有句話說得好:『好男不當兵,當兵真得好難。』其實日子並不如想像中的難過,我很幸運地被安排到高司單位的部隊中,原本心中擔心會出現的不當管教,不合理的訓練,可以說幾乎都沒有,比較煩人的是每天總是有出不完的公差,誰叫我是菜鳥啊! ^-^ 9 月 21 日這一天,凌晨一點多的時候,我剛好從 12 點下肖,正迷迷糊糊做著吃牛排的美夢時,突然床頭出現一陣大力的搖晃,驚醒了我。當然我以為是有人要來拉我去上哨,我就罵了出來 "XXX, 我不是才剛下哨沒有多久? 那有那麼快就換我啊?耍我勒"!

感覺好像經歷了很久,床仍然繼續大力地搖,想要起床罵人時,上舖的老兵,拉開蚊帳跟我說,地震了,好大的地震,嚇到我了!這時才醒覺過來,原來是大地震,這一刻一群人馬上下床,有的人還很正經地,擺出地震演習的架勢,躲到床邊。不知道哪一個教官教導,說地震的時候,千萬不要在柱子旁邊,或者在床下,但是偏偏那些不怕死的老兵,就跑到那些柱子下面去。壓死他們吧,心中發起的一個邪惡想法,這樣就不會每天都被老兵凹了。

一時之間,全部的人都迅速地起床了,比平常早上還要迅速幾分。這時很多人跑到側樓梯去抽煙,我順便去看看是到底是什麼情形,我走向側樓梯,滿天的煙霧,彷彿火災現場,幾乎每一個人都拿出香菸抽了起來。談天的內容脫離不了地震的話題,例如地震位置在哪裡,是在台北還是在宜蘭? 不知道是誰說,可能在桃園。提出這個說法的仁兄,馬上就被旁邊的眾人鄙視了。要是發生在桃園,恐怕電話就響不停了。不過這時候停電了,只剩下側樓梯的照明燈。突然排長冒了出來說: 鬧什麼鬧,還不趕快去睡覺,明天還要操課。由於,軍中資訊的不對稱,加上消息封鎖,當時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半夜也不能做什麼,頓時全部的人都跑回去睡覺了!

今天早上,在餐廳用餐時,有些消息超級靈通的老兵,議論紛紛地說:ㄟ,我聽說震央在集集,在集集這邊還感覺這麼強烈,那集集那邊豈不是災情慘重。我心裡在想,成功嶺跟我同一班的鄰兵,派遣到集集當電腦兵,不知道有發生什麼事情。當初下部隊的時候,他一臉要去集集當爽兵的模樣。至今還停留在我腦海中,又是一個邪惡念頭產生,讓他出公差出到死吧,後來還真得被我說中了!!

整個早上,大家都在討論地震的事情。中午命令下來了,明天在連上要找一名通信人員陪總司令巡視災區,看來還挺嚴重的,連總司令都要出動了。南投那邊的電話線路幾乎中斷,軍區根本無法進行通信,就連手機也無法連線,只看總部的高級長官,不知道從哪裡拿到一堆衛星電話,正在外面測試信號,只可惜天氣也不是很好。沒有半部衛星電話是收得到的,所以,這時候老舊的通信設備就要出場了。所以,就有輔導長把我和我的鄰兵找過去的事情發生了,輔導長說要從我和我鄰兵兩個人之間,選出一個要去的人,平常講話都是笑笑的輔導長,這時候臉色開始沈重了。

我就知道事情要糟糕了,輔導長說,大家都知道平常通信設備都保養的不錯,哈,但機器老舊,在緊急狀況下,絕對不能出包,不然未來的日子,可能不好過了。你們兩個是連上最菜的士官,所以呢?你們應該知道了,這時候經驗豐富的老兵,一群人都不知道躲到哪裡出公差了,他們倒溜得快,平常懶得動的,現在都勤勞起來了。你們兩個猜拳吧~『不會吧,這種保家衛國的神聖任務,怎麼可以交給猜拳來決定,其實是怕出包,被總司令狗幹』這時候,我拿出勇氣說XXX比我大一梯,成績也比我好,應該由他去。

嘿嘿,先下手為強的好處就在這裡。結果XXX說: 輔導長我很容易緊張,還是學弟比較冷靜,有魄力擔任大任,只見兩個推來推去的無恥軍人,令人看不下去了。輔導長就說,我決定讓XXX去,畢竟他大一梯,比較有經驗!哈,菜鳥的好處就出來了。只見XXX靠在我耳邊說,這次算你狠。哈,可不是我選你的啊,要怪就去怪輔導長。這時候,連長又走過來說: 總部剛好缺一個會電腦的兵,要派去災區協助整理資料,風水輪流轉,霉運怎麼又落到我頭上了。不過幸運的是我想軍中的直昇機,在雨天飛行應該不太安全,我還是坐車去吧~~~

第二天,因為天氣不好,所以XXX根本不用去了,就跑過來跟我說: 嘿,這樣你可以好好去玩囉,我很羨慕喔。"XX,我真倒楣",說完這句話,就準備出發了。老實說,這還是我當兵第一次坐將軍的車,因為軍卡都被物資和救難隊暫去座位了,只剩下一位將軍要下去,不過他已經跟著軍卡先出發了。我就先搭順風車了,這下坐將軍舒舒服服地到台中去了。臨時指揮中心就在台中,途中經過公共電話亭的時候,我趕快請駕駛兵撥空,給我去打電話跟家中報平安,順便問問看家中狀況。

家裡在彰化,離集集也很近,幸好家裡的人都沒有什麼事情。只不過父母有點嚇到,現在每天都住在附近國小操場上,好像鄰居也一大堆都跑去住在那邊了。來到災區後,由於是總部派過來的,就連憲兵還有那邊的排長,都跟我這個小小士官敬禮,真是不好意思啊。指揮中心比我想像中的爛和亂,我真得很難想像,如果到時候打仗,這樣的陣容,會不會不堪一擊。但是民間慈濟組成的救難隊,卻非常有組織性的到處協助一些災民。因為所有的人都在忙,指揮官就叫我先去幫忙運送和整理救濟物資、無線通信設備。真的超級混亂,整個中心似乎陷入無政府狀態。軍方匆忙地成立臨時指揮中心,但是由於部隊太多,很多人都不知道要做什麼。只見一堆小兵到處遊晃,我也過足了被敬禮的癮。仍然有很多軍人,紛紛捲起了袖子,協助災民整理他們家園,甚至幫忙分派糧食汗水,我也點無聊,也加入了行列。正當忙到頭昏眼花,肚子一直在打鼓的時候,軍中的中餐送了過來,結果因為數量太少,根本不夠吃。這是誰統籌的,真是鳥!

當我走過去時,便當已經沒有了,指揮官居然還跟我說: 你比較胖,少吃一餐不會死,我真倒楣?雖然我不是救難人員,好歹也有幫忙,怎就沒有東西吃。臨機一動,我就跑去慈濟的攤位,跟他們要了礦泉水、餅乾和麵包,這下才解決又饑又渴的狀態。指揮官跑過來問我是做什麼的,結果他說目前真的很亂,你也是無線專長,就幫忙去架台。所謂高官根本不管你的死活,馬上就下命令叫我陪著這些救難隊弄東西,晚上八點到台中市的大樓架設對通基地台,看是否能跟南投災區的無線設備對通,都這麼累了,還不給休息,不過想想大家都是救難的,累也要撐下去~

這時基地台架設小組已經準備就緒,我突然發現連上的老兵,居然也在裡面,我就說: 哈,你也來了,他有氣無力跟我說,連上的人全部都被拉去出公差,只剩下連長,連輔導長都出去了,剩下他一個人,就被叫來這邊了。真是難兄難弟。來到台中市,只見到處黑漆漆的,只剩一些緊急照明裝置所殘留的光線,我們一直在找架台的地點,找著找著,已經過了正常睡眠時間。這時候是平常睡得正熟的時候,老兵和我,兩個人走到腳快斷了,只剩下幾口氣。又熱又餓又累,只好兩個人一動也不動地,趴在地面,吹著遠處發電機風扇傳來的冷空氣,總算有點涼意了。這時候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躺在地上,永遠不要起來。這是我們兩個人最想做的事情,人心就是如此微妙,平常在部隊裡面,沒有什麼交集的老兵與菜鳥,這時候來到異地,突然變成了相知多年的好友,這邊只有我們兩個認識。

好不容易到了 11 點半,休息了半個多小時,營長終於來了,確認要架電台的地點,就在隔壁棟的高樓 19 樓,看起來很恐怖,附近有一棟大樓已經倒掉一半了。如果是平常時期,搬這些設備很輕鬆,但是在這種狀況下,又在沒有電的情形下,搬機器到十九樓,這下對我們來說是天方夜譚。營長說: 看你們什麼樣子,好像一陀爛泥。拜託你吃飽睡足才下來,我們可是忙了一天,又沒有午睡也沒有吃晚餐,誰還有體力。只好硬著頭皮,把重達 50 KG 的設備,兩個人摸黑,一步一步慢慢地搬上去,後來爬到 15F, 營長就說你們像什麼樣子,我一個人來搬,馬上把機器扛到他頭上,居然生龍活虎地,就這樣搬上去了。

這還是人嗎.....老兵說,先看看情形再說,1 層, 2 層, 三層...我看到營長的腳已經軟掉了,似乎還在為了他的面子苦撐,就算一鼓作氣上去,中間應該也有氣絕的時候。這時,沒有人敢在這時候笑,最恐怖的事情才要開始。自從集集大地震後,第二天陸續餘震不絕,尤其在高樓,當地震來時,整棟大樓彷彿要倒塌了,搖晃地十分厲害,都可以當鐘擺了。我根本無法清楚地判斷,到底我腳軟掉了,在一直發抖,還是大樓的一直搖晃著。這種情形一直持續了兩個小時,才在大家眾心協力下,完成了架台的創舉,也順利聯絡上災區的部隊。這下總可以回去休息了。

輕鬆地走下樓,這下不用腿軟了,聞到一陣一陣的牛肉湯味,讓我想起了過幾天就是中秋節了,肚子還真的餓了起來,剛剛架台很緊張,都忘記了。遠處有一家人在屋簷下,吃著牛肉麵。我想從晚上就一直在看我們在搬運東西,進進出出的。此時男主人走了過來,很和氣地跟我們營長說話,說他們特意煮了很多牛肉麵,要慰勞我們的辛勞,還說地震災害嚴重,很多人無家可歸,多虧了我們這些阿兵哥。大家應該都餓了吧,不要客氣!我突然想起了,經過這一天亂遭遭,總算有時間可以靜下心來,好好休息囉!營長很豪氣地答應了,畢竟大家也都工作好久,中餐大概也都消化完了。大家也很自動地過去吃了,不錯ㄟ,還有月餅可以吃。

在這一刻,我想這就是所謂的軍民同心吧,每一個人都希望趕快度過這場災難,迎接美好的明天,很快地,牛肉麵就在放鬆愉悅的氣氛中消失了,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吃過最香、最好吃的牛肉麵了吧! 這是往年中秋節沒有的感覺,就連很普通的月餅也格外地特別好吃,多年後,想起這段回憶,格外特別感動...軍民同心,共克難關似乎有了那麼一點感覺了!!! 最後,我一直在想當年李總統送的賑災金牌不知道被哪一個老兵給我偷走了,記得趕快交還給我囉~畢竟那才是記憶這些回憶的最佳物品,不因為它的價值,而是一段難以忘卻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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